Hint: The exact polar opposite of normal.

银河绝赞老爹指南

5 不要使他们懦弱

 

“快点!”

“小点声!”

克拉格林被奎尔小心翼翼的模样逗得一直在咯咯笑。后者委屈地看了看笑声传出的方向。

“走廊这么黑,我又从来没走过!而且万一把其他人吵醒了怎么办?他们会吃了我的。”

如果奎尔这时候能看到克拉格林的脸,那他会看到他充满同情的眼神。看来不管跟奎尔解释多少遍劫掠者(大部分)不吃人都没有用了,不如暂且让他就这么相信着,就像一些星球的小孩子相信披着白被单的幽灵和衣柜里毛茸茸的爪子一样,将来可都是美好的童年回忆啊。

他们刚刚从厨房出来,正在回禁闭室的路上。克拉格林用衣服兜着一些能量饼干,奎尔拿了三个艾丹斯果。他本来想拿烤肉的,还好及时问了问克拉格林那是什么东西的肉。

这是“与劫掠者共同生活”要领中的第一条:厨房里的东西,并不一定都能吃。

第二条和船上最神秘的舱室有关。克拉格林警告了奎尔很多次离那里远一点。在他十岁那年奎尔终于没能忍住好奇心的诱惑潜入那里看了一眼,被满屋子人台以及维多利亚式裙子吓得不轻。当然最可怕的还是戴着宽檐女帽给其他人讲解蕾丝花边制作方法的电击脸。

(“我的眼睛!”男孩哭着对克拉格林说,“勇度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在他的船上?”

克拉格林决定不告诉他另一个神秘舱室的事,那是勇度的手工制作小组,摆满了十字绣、羊毛毡和毛线娃娃。)

——这都是两年多之后的事。现在,两个男孩捧着偷来的食物平安地回到了形式上的禁闭室。之前克拉格林说自己有办法把门弄开,或许是夸大其词的说法,因为作为劫掠者飞船的舰桥成员他有所有舱室的万能钥匙,而勇度把他和奎尔关进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把那把钥匙拿走。

把对船长记忆力的忧心抛在一边,克拉格林和奎尔一起饱餐了一顿。尽管能量饼干和水果并不是什么丰盛的餐点,但对于两个肚子空空的男孩来说它们美味得就像他们对食物仍然有限的认知中最好吃的那种东西一样。详细点说,对克拉格林来讲它们好吃得就像瓦克-卡瓦比星的阿罗莱小蛋糕,对奎尔来讲则是曾经吃过的意大利手工巧克力冰激凌。

当意大利手工巧克力冰激凌的口感进入他大脑的时候,男孩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那是一个夏天,他想,天气很热。妈妈开车带他去了堪萨斯。他们在街上走,奎尔很少看到这么多人,几乎让他眼晕;在街角一家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店妈妈给他买了一份冰激凌:甜甜的,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巧克力的苦味和香气,入口即化的冰激凌。他想起那个夏天和朋友去湖边游泳,困倦的午后靠在树根下打盹。他想起家里的房子,还有苹果派,还有炉上煎得滋滋响的牛肉,还有收音机里传来的旋律:“如果你喜欢果汁朗姆酒,喜欢雨中漫步……”

“天啊,你可真能哭。”他听到克拉格林在他耳边说。大一点的男孩又在抱着他,这多少有点难为情,可是奎尔现在没心思管这个,只感觉委屈得要死。

“我想回家。”他说。圣诞节的时候家里灯火通明,他在外面玩累了就跑回去,家门敞开,热气蒸腾成水雾扑出来,妈妈站在那里张开双臂。烤鸡和姜饼人的香味……

然后他的脑子里出现另一种画面。在医院的床上,妈妈漂亮的头发一根都没有剩下,光秃秃的脑袋有种说不出的可怕。她伸出手,但是他转过了脸。如果他没有转过脸,妈妈是不是还会活着?他看到自己的家再也没有人照料的样子,像电视演的那样,门凋敝地敞开……

“彼得,彼得。”又是克拉格林的声音,和脑中地球的画面交织着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让奎尔觉得晕头转向,“还有我呢,没事,劫掠者船就是你的新家了。我会护着你的,小子,别怕。”

真的?新家?那些吓人的脸,威胁着要把他扯碎的脸。那些横七竖八的牙齿。那些眼睛。那些不正常颜色的皮肤。可是克拉格林挡在他前面,端着镭射枪,不让任何生物把他抓走。他想起在上一个星球(不幸的是他已经忘了那里的名字)看到的三兄妹。克拉格林就像尼洛保护着弟弟妹妹一样保护着他。

如果奎尔之前不知道有个兄弟姐妹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话,他现在知道了。

 

晚些时候,两个孩子肩靠着肩躺在禁闭室的地板上睡着了。克拉格林把毯子严丝合缝地裹在身上,奎尔则是大大咧咧地胳膊和腿伸得到处都是,毛毯只有一个角搭着肚子。

一双靴子停在他身边。靴子的主人弯腰拽起毯子给男孩盖好,一边叹了口气。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临时倒班叫我跟你一起值夜了。”靠在门边的图尔克打了个哈欠,有点好笑地看着老朋友。时隔多年,他总算是又看到了当初斯塔卡船上那个年轻的半人马男孩,固执地捡些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或者宇宙里类似的东西,勇度对于可爱一词有自己特殊的定义)回来养着,对那些小东西疼爱得不得了。

勇度没理他,自顾自地哼笑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好久没看见克拉格林这个样子了。你知道吗?我经常忘了这小子才十几岁。”图尔克接着说下去,眼神移到另一个孩子身上,“你也忘了吧?我们把他捡上来的时候他就像个小大人,跟别的船员一点没差,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忘了……挺不错的,两个小家伙做个伴。”

劫掠者船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图尔克一眼。

“克拉格林是我将来的大副,奎尔也会有个一官半职。”他说。图尔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大概就是“随你怎么说”的意思。

“你知道船员里有多少我信得过,那个数字可不乐观。”勇度的声音有些异样,“劫掠者船上没有孩子。”

稍晚些,当他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有机会细想想的时候,图尔克才意识到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

不是恐惧。勇度不怕船员失控,没人敢对亚卡箭挑衅。

不是严厉。当然,他的意思图尔克明白,对克拉格林的要求一点都不能放松,对奎尔也是,该怎么训练怎么训练,该怎么惩罚怎么惩罚。今天破例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了。

劫掠者船上没有孩子,他咀嚼着这句话。不是所有劫掠者的船,如果是斯塔卡,或者马提奈克斯,或者阿莱塔收留了一个孩子,他们会给他时间长大,就像当初他们救下勇度之后那样。可是现在这艘船不一样,在伊科莱科特号上,奎尔那样天真而脆弱的小家伙没有作为独立个体生存的空间。

奎尔并不是他们收留的。图尔克闭上眼睛。奎尔是他们和伊戈交易中最后的货品,机缘巧合下被勇度留了下来。奎尔是他们绑架到船上的。

愧疚,他想,他在勇度的声音里听到的是愧疚。

 

转过天,克拉格林和彼得被从禁闭室放了出来。

“希望你们两个小子想清楚了。”勇度准许他们离开之前让两人靠在墙壁,厉声斥责,“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被关禁闭?”

“我不该多管闲事,船长。”克拉格林垂着脑袋嗫嚅道。

“说得对,你最好把这事给我记清楚。”他狠狠瞪了男孩一眼,又把目光投到小一点的孩子身上,“你呢?”

“我……没偷到钱。”奎尔回答。

“还有?”勇度眯起眼睛。

“没了。”男孩说。

“刚才克拉格林说什么来着?你没长耳朵,小子?”

奎尔看着他。显然男孩仍然有些害怕自己,小眼睛犹犹豫豫地飘着;但是他的嘴抿得很紧,身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坚定和勇气。勇度知道他能随随便便地把奎尔吓哭,但是却不能让男孩后退半步:这样的领悟令他在心底惶惑起来。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个孩子身上有些东西是他既不能理解也无力抹消的。

“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要打那个坏人。”奎尔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克拉格林似乎想要说什么,或者想要拽拽奎尔,但他看了看勇度,没有动作。

勇度忽然大笑起来,吓了两个孩子一跳。

“反正下次我不救你们了,”他吹了声口哨让亚卡箭从浮在肩头的位置落回腰侧,“有本事你就折腾吧,小混蛋。”

 

“彼得。”克拉格林皱着眉头,“你怎么能那样跟船长说话?”

奎尔毫不在意地往嘴里又塞了一颗普罗努斯(他管这水果叫“樱桃”,克拉格林猜测那是某种地球的作物),就好像故意要气他一样。或者是生他的气。克拉格林对勇度认错的时候,余光看到奎尔的身体紧绷。他试图让男孩明白自己并不认为他们救了无存知地的孩子是件错事,但他确实违背了船长的指令——只是他不知道怎样开口。

“彼得。”他思考了一下措辞,“船长不喜欢不服从命令的船员。”

“我不管。”奎尔现在开始玩盘里剩下的水果的梗,“对的就是对的。”

克拉格林摇摇头:“过来,彼得,我给你看个东西。”

奎尔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走,还好最后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倒不是他想吓唬彼得,也不是说克拉格林觉得勇度真的会把亚卡箭用到彼得身上,或者对他做同样糟糕的事,但是再任由小鬼在老大面前表现得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不知道彼得要吃多少苦。在克拉格林面前勇度允许他顶了嘴,或许在图尔克面前也没什么,但是别的船员的话可不好说。他想起老头子告诉他的话,勇度不会允许任何人公然违逆自己。所以,在彼得捅娄子之前,最好先给他上一课。

他们停在了一道透明闸门前。

“一般来说,船长惩罚不听话的人的方式不是用亚卡箭,他的武器太骄傲了,用在那些人身上他嫌脏。”克拉格林慢慢地说,回忆着上一次这种场景发生的时候,“不,他会把他们从这里丢出去。丢到宇宙里。少则几秒,多则几分钟,扔出去的人就会死。死得很难看,身体像蜡一样干干瘪瘪,冻上一层冰……在外面你有很多种死法,取决于你的种族。”

彼得安静地站在那里。克拉格林仔细地看了看他,才发现男孩根本没有听他说话,只是两眼直直地望着外面。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才想起奎尔恐怕是第一次看到宇宙的样子。那些星星,银河。

克拉格林做梦也不曾想过出生在山达尔贫民区的自己有一天会看到这样的景色。刚上飞船的时候他天天偷跑到闸门前来张望,即使知道这门的意味是什么。后来他上了舰桥,这才有机会正大光明地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那一片广袤无垠。

“妈妈叫我星爵。”忽然他听到奎尔用很小的声音说,手指贴在闸门上,仿佛抚摸着那些闪烁的光芒,又仿佛害怕惊醒它们,“现在我在星星之间了。”

星爵。哇哦。克拉格林也想要个这么厉害的名字。因为彼得说话的样子有一种胆怯的自信,让他觉得男孩已经穿过了那层透明固态物质,游进了星海之中。他在那里自由快乐,闪烁着明亮的彩色的光。星爵,他属于星星,星星属于他。

 

劫掠者的旗舰停泊在了另一个星球。这一次他们会停更久一些,毕竟距离奎尔的大考验只有半个月,四处漂泊本就不是勇度的本意。原计划是无存知地,然而在他为了救回克拉格林和奎尔而干掉了赫法尔一行人之后,在那里留太久未免有风险,不如转移到另一处,反正宇宙里这样的星球数不胜数。

他仍然派克拉格林带着奎尔出去干活,当然,是在好好教训前者一番之后。奎尔还是个孩子,幼稚,满脑子地球人的垃圾,完全没接触过这样的生活,什么都不懂;但克拉格林显然是犯了让感性占据头脑的错误,介入了不该介入的麻烦。

“记住了,小子。”他拿手指重重地顶了顶男孩的额头,“我们劫掠者不是什么大英雄。先顾自己再顾别人,明白吧?没本事就少惹事回来。再说一遍,你的任务是什么?”

“看着奎尔。教他拎包。不惹麻烦。”克拉格林低着头,声音颤抖,“船长。”

“这才是个好劫掠者。”勇度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去吧,奎尔等着你呢。”

然后他从舷窗看着两个孩子下了船。奎尔些许兴奋的样子,挺好,他需要这样的精神头来干活;克拉格林可能是刚挨了骂的缘故,有点消沉。他叹了口气,决定去做些其他的事:比如再好好研究一下客户提供的地图。计划中的准备和接应环节都是他亲自领队,以确保没有一丝闪失;而从进入通风管道到溜出来的过程全都得靠奎尔一个人,勇度怎么都放心不下。无数种可能性撕扯着他,从接下任务开始勇度还没睡好一觉:他会梦到一种突发情况,猛地惊醒,然后立刻把这个情况记下来。有时候第二天早上再看,他会被梦的荒诞性逗乐:比如忽然洪水淹没了通风管,比如星球大爆炸——但无论如何,他要奎尔毫发未损地从金库里出来。最好是带着东西。

 

勇度想起在曾经的一次星际旅行中,他们的飞船降落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星球,星球上只有一座高耸的纪念碑。纪念碑上写着这样的文字:

  纪念在战争中死去的两亿三千万赫伦特-β星球居民,或者说赫伦特-β星球的全部居民。

  他们丧生于赫伦特-α星军队所制造的错误的、非人道的、应受谴责的种族灭绝屠杀中。

  ——满怀歉意的,赫伦特-α星第二百四十七任总理,布尔齐古拉威

  代表所有赫伦特-α公民敬上


  “不知道他们的纪念碑是写给谁的。”斯塔卡说,“赫伦特-β星已经没有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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